这时,田乐对朱常洛行了一礼:“陛下,臣斗胆再谏:设那劳什子群贤议院,也不是什么好法子!平白多了个枷锁,狼子野心之辈倒能借之兴风作浪,明君圣主和贤良方正之臣想做什么却会更加束手束脚!从长计议,陛下若能教太子成材,再倾力培养年轻干臣,将来……”
“那不又只能因人成事?”朱常洛摇了摇头,“无妨,朕已经想通了。这么多年以来,朕一直私下里想这个难题。朕知道有个法子,只是那个法子为什么能成,这道理朕一直没有想通透。那群贤议院,只是表而已。而这里,朕最近才想透。”
田乐诧异又期待地问:“里……是什么?”
“还是那四个字,坦诚以待!”朱常洛看向两个年轻一辈,“只是要让天下人信服这是朝廷在坦诚以待,需要从心底里以之为志、身体力行!这个势成了,才如同无形天道约束!此后,不论是君是臣,是阳是阴,都只能在这里面打转!”
“臣愿闻其详!”田乐郑重请教。
他对皇帝有信心。
卢象升听到这里其实已经很激动了。
皇帝要做的事,显然是超越一朝一代的伟业,是想真正解决千古难题。
还有什么大事比这个更合军国经规之制几个字?做成这件事,不管什么名分,那又哪里会不如古今将相名臣?
“路其漫漫,无非仍是高举一片公心,昭然如炬!”
朱常洛走回御案旁边提起了朱笔,用力写下了两个字。
三人凑过去看了看,不约而同地问道:“同……党?”
“不错!同心为民,同念奉公,同力强国。以此为志,可谓同党。明君贤臣,皆是同党!”
“臣……不明白?”田乐疑惑地看着他,“这……有用吗?”
“有用!”朱常洛很肯定地说道,“大道至简。之所以能有用,便在于要公示天下,而后知行合一。就如同这么多年来都说受命于天、都说圣贤教诲不可违一样。要天下人都知道,都信当然难,但都不得不信不难!要点便在这里面,表里合力,恰如阴阳相济。听朕细细道来……”
他确实是结合了这么多年的经验,终于才在最近想通了即便前世也没有想明白的问题。
到底是什么魔力让他曾经非常熟悉的那个组织能不断地适应变化,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和组织能力,解决了那么多古今中外都难以解决的组织难题?
不是说别的,就好比内部演进得非常极端的军队问题、专权问题、路线大转变问题。
没什么道理啊。
这绝对不只是其诞生经历了血与火淬炼或者百年沉沦的原因。那样的事,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。
也同样不是一句历史局限性就能解释的,古人里能想得深远的同样不少。
但他来到了这大明,亲自面对着最强盛期的儒门之后,他终于有所体悟。
为什么他还是认可了夫子“至仁”的名号?
因为自从他喊出了仁义道德之后,自从这一套被绑定在皇权身上之后,从此就给天下历朝历代的君臣上了一把锁。
私底下和实际里怎么样且不论,但至少公开层面,谁也不能逃脱这把锁,都得用着这样一套规则。
因为这套规则就像决出了皇帝之后再由君臣建立朝廷一样,都是整体利益分配当中十分好用、成本非常低的一套法子。
朱常洛迟迟不能彻底去搞什么官绅一体纳粮,便是由于还没有新的法子。
而他熟悉的那个组织能始终有那么高威望、那么高的稳定性的原因,道理是相通的。
因为她创立之初,便不讳言自己的理想。
那不是某一个个体,那是一个规模足够庞大的组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