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时节,六月初六,天津港今日暂歇作业,以备御驾送行前任枢密使及诸多文武、士商。
皇帝亲自在这里,当然主要是因为田乐要启程。
码头上摆了案桌,海风吹拂着众人的袍服。
“今科殿试,朕问策贡士,天下何以行大道、致大同。一问:今日之天下,与夫子所言之天下有何异同。二问:礼之初始于饮食,后圣有诸作,夫子谓之礼已大成,然今人自知天下人仓廪未实,则何以致礼大成?三问:大明礼仪之邦,讲信修睦,然漠北、西域、西洋、东洋,各有信仰,时时来扰频频为祸,若天下只中国崇礼则何以致大同?”
卢象升听着皇帝恩师的话,这殿试策问,皇帝也让他答了卷。
面前的田乐身后,有一些是新科进士,他们也答了卷。
题目借了礼记礼运篇,但重点其实藏在那三问里。
第一问引导着大家去思考更大概念的天下,包含了东洋南洋西洋的更大天下。
第二问引导着大家进一步重视自然格物,也在重申着皇帝对于礼的理解、对夫子看法的“反驳”和延伸。首先夫子是说了,礼之初始诸饮食,吃饭生存就是最基本的礼。但那个时候,“先王未有宫室,冬则居营窟,夏则居橧巢。未有火化,食草木之实、鸟兽之肉,饮其血,茹其毛。未有麻丝,衣其羽皮。”
后来才“后圣有作,然后修火之利,范金合土以为台榭宫室牖户,以炮,以燔,以亨,以炙,以为醴酪,治其麻丝,以为布帛……”夫子觉得这样“养生送死”、“事鬼神上帝”效果更好,上神和祖先的魂魄都欢娱,人神感通和合。礼之大成,故能“承天之祜”,承接上田恩赐的福祉。
但皇帝已经在格物致知论里阐述了现实和认知不断演化的至理,夫子毕竟是古人,不能强求他有完美的见解。但吃饱存身是最基本的礼,这一点没错。后圣格物致知,学会了用火、筑造、烧制器皿、冶炼金属、纺织,人们最基本的礼才有了一定保障。但这足够了吗?天下人吃饱穿暖生存并不能悉数保证,怎么办?
第三问则是说:即便大明君臣有心让大明达到先贤所言的大同状态,但外患怎么办?北虏寇边、倭寇侵扰、西洋犯境,这些事都还不远。他们不跟你讲什么礼不礼的,这个问题怎么解决?
只见皇帝举起了为他们送行的酒杯:“你们不少人都讲到了教化二字。有这志向和勇气,还要讲究方法。古之君子能文善舞,那便是因为教化的武器得和武器的教化一起来用!恩怨已逾千年,道理早已讲过不知多少遍。此去,是为永绝外患,最后也是为了真正的天下大同!达则兼济天下,于公于私,祝你们长风破浪、济此志于沧海!”
“臣等谢陛下勉励礼送之恩!臣等恭聆圣训!”
此刻不过最后一通祝福,话早已在紫禁城里说过,也在他们接受进贤院、理藩院及田乐等人的邀请时就听过。
此刻讲的是公义,是他们此去对于大明的意义、对于理想志向的意义。于私而言,自然是未来的无穷机会。搏一搏嘛。
送行礼毕,其他人开始登船,码头上只留下田乐为首的几个大人物。
朱常洛所需要重点送行的,便只有田乐。
他看着田乐的胡须在风中舞动,感慨地再端起一杯酒。
十多年的相处,早已有了极深的感情。
“爱卿与朕,可谓同志。”朱常洛凝视着他,“此去山高水长,你我恐怕此生没有再见之日了,盼能多收到你的信。”
“晚年得遇陛下信重,臣之幸也。”田乐的眼眶微红,“陛下定要保重龙体,大业只略成,只叹我见不到那一天了。有生之年,能让那东瀛换个新天,便是臣所能报答君恩之万一。”
“你知道我深恨那里,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