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莲花去端药罐。
手没有任何隔热,直接往把手上抓。
他记得前面应该有个步骤的,冥思苦想了一会,想不起来,索性不想了。
“先别抓!”李相夷高呼。
他视线在莲花楼里,紧急兜了圈,锁定一块帕子,要拿。
一拿,拿不住,他反应过来喊。
“垫个这个——”
李莲花已经握上去了,滚烫的陶壁烫着他手心,皮肤一下子就红了。
他却没什么感觉,触感反而温暖,于是握得更紧。
到桌前,他懒得去碗柜里取碗了,翻了个茶杯,就往里倒药。
黑咕隆咚的药水流出来,因他手有些抖,而洒了不少在桌上。
他顾不了去擦,抓起杯子往嘴边送。
还没送到,叮当一声脆响,同李相夷的心脏共振着。
杯子滑手而去,摔在地上,碎了。
李莲花身形一晃,撑住桌沿。
冷意伴随着痛感,在身体里扩散。
李相夷目睹着,一些红黑色的纹路,潮汐树一样,从他的衣领袖口蔓出来,快速攀上脖颈和手。
是碧茶吗……
东海的水,涌进他的记忆,将一个白衣红绸的年轻人,冲上荒芜的沙滩。
也是这样的。
李莲花步子蹒跚地,往床铺去。
手离开桌子之时,李相夷注意到,上面留了几个颇深的指甲印。
他心下一酸。
李莲花艰难地盘坐到床上,运着内力,压制体内上涌的毒素。
劲韧绵长的气息,漫在空气中。
李相夷半蹲在床边,一伸手,气息恍与他相融。
扬州慢。
香雾缭绕的僧房内,老和尚说,它是压制碧茶的良方。
可老和尚又说,它解不了碧茶之毒。
蓦地,触碰到他的气息乱了。
李莲花脸色苍白,冷汗直往外冒。
手止不住地颤动着,似要坚持不住。
没多久后,扬州慢轰然一垮。
他并拢的双指,从颈侧垂下去,手抱住胳膊,摩挲着取暖。
这样的方式,注定是徒劳无功。
身体下起了一场雪,从小雪纷飞,到鹅毛大雪。
雪花不断地不断地堆积,结成厚厚的冰,冻住他的四肢百骸。
柔软的雪瓣也逐渐硬挺,仿佛一把把冰刀,割着每一寸血肉和骨头。
李相夷碰了碰他。
明明摸不到温度,可就是感觉好冷好冷,冷得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
李莲花坐不稳,整个人倒在床上,蜷缩起来。
“冷,好冷……”
“冷是吗……”李相夷忙给他输扬州慢。
然而气息如同他的身体一样,皆是形同虚设。
他去拉床上的被子,拼命地拉拼命地拉,怎么也拉不动一点。
唯一的一点,是填不满棉絮的边角,风贯进楼内吹动的。
他还想着去端火炉,去温一壶热酒,去关上门关上窗……但是什么都做不了,只能眼睁睁看着,看着剧毒,一点点把李莲花吞噬掉。
他去扯他的手,语气近乎哀求。
“你先拉一下被子好不好……”
可李莲花只是抱着自己,蜷得更紧。
意识也混沌着,不可遏制地迅速沉陷。
眼眸剩下一条窄窄的缝隙,洞穿李相夷,望着楼内的暖光。
烛火模糊,恍若一朵发光的蒲公英。
风一吹,就散。
“十年……我竟连三年也撑不住么……”他惆怅地呢喃。
“不行,”一缕意识钢丝般拉直,“我从东海里爬出来……还没有找彼丘报仇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