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这墨斗,给厂里做调度室的书柜。”李伯用没受伤的手指摩挲着墨斗,“他说这墨斗线走得直,画出来的榫眼没偏差。”
叶东虓接过墨斗,入手沉甸甸的,木头的纹理里仿佛浸着墨香。他试着拉动线轮,“咔嗒”一声轻响,像几十年前的时光被唤醒了。
“李伯,这墨斗……能放进展馆吗?”
李伯咧开没牙的嘴笑了:“放吧放吧,留我手里也是落灰。让年轻人看看,以前没激光水平仪的时候,咱木匠靠啥把活儿做周正。”
消息传开,来送东西的人渐渐多了。张婶抱来一个缺了腿的马扎,说是她老伴儿年轻时给车间做的,后来腿断了舍不得扔,在家里搁了三十年;收废品的老王蹬着三轮车来,从废品堆里翻出一把木柄刨子,刨刀上的锈迹擦不掉,却能看出当年磨得有多锋利;甚至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,抱着个小木箱来,说是爷爷去世前留的,箱子里装着几十根不同型号的木锉,每根都用红绳系着名字。
“爷爷说,每种锉子有每种锉子的脾气,得记着它们的名字,才好用。”小姑娘红着眼圈说。
叶东虓把这些物件一一登记,用软布擦干净,暂时放在临时搭的架子上。江曼则带着施工队在楼里测绘,时不时从二楼探出头喊他:“东虓,三楼那面墙是承重墙,不能拆!你说的那台老刨床,得从窗户吊进来!”
傍晚收工时,架子上已经摆满了物件:锛子、凿子、鲁班尺、线勒子……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,在这些木头与钢铁的物件上,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。叶东虓拿起那把缺了口的刨子,对着光看,刨刀的刃口虽然锈了,却依然能映出他的影子。
“它们好像在说话。”江曼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,手里拿着张草图,“你听,这刨子在说它刨过多少根木头,那墨斗在说它画过多少条直线。”
叶东虓笑了,把刨子放回架子上:“等展馆开了,就让它们好好说给更多人听。”
这时,门口又传来脚步声,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,背着个竹篓,颤巍巍地走进来。竹篓里露出半截弯曲的木头,像是某种工具的柄。
“我找叶东虓。”老太太声音有点哑,“我是周木匠的老伴儿,他走之前说,要是有人想收老工具,就让我把他的‘家伙什’送来。”
第三章 榫卯里的光阴
周木匠的“家伙什”装了满满一竹篓。最显眼的是一套十二把的凿子,木柄被磨得圆润光滑,像是被无数次的握捏焐热了;还有一把羊角锤,锤头不大,却比普通锤子沉得多,周婶说,这是老周年轻时自己锻打的,“他说锤子沉点,敲榫头时才稳当”。
但最让叶东虓和江曼惊叹的,是竹篓底下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。打开盒子,里面是十几个榫卯结构的小模型:燕尾榫、格肩榫、抱肩榫……每一个都做得精巧至极,不用胶水,却拼合得严丝合缝。
“老周说,这是他给徒弟入门用的。”周婶用粗糙的手抚摸着模型,“他总说,榫卯是木匠的魂,凸出来的叫榫,凹进去的叫卯,就像人与人打交道,得有来有往,才能凑得齐整。”
叶东虓拿起一个燕尾榫模型,试着拆开,手指要找到恰好的角度,稍一用力,“咔”的一声,两个木块分开了,断面的纹路像两尾相对的燕子尾巴。他又试着拼回去,指尖能感受到木头与木头咬合的细微阻力,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紧密度。
“这手艺,现在怕是没几个人能做了。”江曼轻声说。她做建筑设计,对结构敏感,却依然被这些小模型里的智慧震撼——没有复杂的机械,全靠手工计算和打磨,让两块木头严丝合缝,甚至能承受远超自身重量的压力。
“老周走的前一年,还在琢磨怎么把榫卯结构用到现代家具上。”周婶叹了口气,“他说现在的板式家具用钉子